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贵圈 丨“文学界王菲”诺奖赔率比肩村上春树,从来都是提笔就写一字不改

郝楠 贵圈 2019-10-27


文/郝楠

编辑/露冷


  

 

在中国,大部分人关心诺贝尔文学奖是为了娱乐。作家残雪也不例外。

 

大多数情况下,这位冷僻的女作家,是这起一年一度“娱乐事件”的围观者。今年,因为名字出现在诺贝尔文学奖赔率榜单里——一度还是前三的位置,常年消失于公众视野的残雪,忽然成了横跨文化、社会、娱乐的新闻当事人。

 

有记者在开奖前一日电话采访她。残雪用一贯粗犷爽朗的长沙普通话,颇为开心地说:“说明诺贝尔奖的那些评委,现在可能思想有比较大的进步,开放了。”

 

这句话的“前情”发生在几年前。那时残雪表示:“我关心诺奖的新闻,但那只是为了娱乐而已。在我的印象里,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文学水平并不高……这些获奖理由全是一些老生常谈,毫无新意。”

 

▲残雪此前在诺贝尔赔率榜排名第三

 

期间也曾有美联社记者为诺奖前来采访。她告诉对方:“我这个东西不可能马上得奖。因为现在还没到时候。”
 

与中国作家在创作之外的谨慎发言,或者干脆以沉默的方式自我保护不同,残雪时常有惊人之举。粉丝们迷恋她的“自信”,称她为“文学界的王菲,只做自己,不迎奉任何人。”也有人批评她“唯我独尊”、立场偏颇。

 

她的小说艰深晦奥,在国内销量平平,却在国外有突出的传播和奖项。她与中国主流文坛疏远冷淡,徒留一些耸动的传说,譬如——因为崇敬卡夫卡,残雪和丈夫在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用爬行来完成。

 

传说荒诞,却暗合残雪黑色寓言般的气质。但眼下,这位特立独行的作家,她的性别、她鲜为人知的冷僻感,为网友观赏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,提供了最新鲜的视角。

 

 

1

 

成为诺奖热门消息传回国内后,有人建议,电影公司赶紧去抢购残雪作品的改编权。

 

不过,商人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。残雪早年接受采访时放过话:“我很想我的作品被拍成电影,但没有配得上我的导演,中国的导演大都十分功利。”

 

就算不抱功利之心,从内容来说,残雪的作品也并不适合当下的影视化改编。

 

当代文学史上,残雪的名字被放在“先锋文学”章节里,和余华、格非、苏通等人挨在一起。即便是写文学史的北大教授洪子诚也不得不承认,在文学史中如此安置残雪,“含有删繁就简的意思”。

 

生于60后的先锋派男性作家,技巧上即便再“现代主义”,骨子里还是现实的。同样都是描写对十年动荡的恐惧,余华在《一九八六》里用写实手法勾勒刑场的血腥和恐惧,而到残雪那里,对世界荒诞的描述,就成了《黄泥街》里一群似梦非梦,似醒非醒,浑浑噩噩的言语行动无逻辑人物。

 

和其他女性先锋作家也不一样,女作家笔下的柔美、细腻、情绪性,残雪的故事里都没有。她的故事常常是怪异的世界,充斥着精神变异者,有恶、丑的意象,有不断的梦呓和谵语……想象一下,这样的故事拍成电影,对当下导演和观众都将是巨大的挑战。

 

非但不适合影视化,接受残雪的文字也并非易事。在豆瓣读书页面,小说《新世纪爱情故事》遭遇两极评价。不喜欢的人称书名看似流行小说,如“老巫婆的梦呓”、“文字几近粗鄙,毫无光彩,不啻为阅读的灾难。”也有人喜欢她故事的“神秘,暧昧,多梦”,认为是“印在纸上的穆赫兰道。”当然,前者的留言数量显然压倒了后者。

 

▲残雪作品《新世纪爱情故事》


残雪在国外一直有更多的知音。日本大学很早就成立了“残雪研究会”。在日本出版的一套《世界文学全集》里,残雪是唯一的中国作家。这册书最终卖了9000 本。2015年,从未在国内获奖的残雪,同时获得三个国际文学奖提名:誉为美国“诺贝尔文学奖”的美国纽斯塔特文学奖、美国最佳翻译图书奖、英国伦敦的独立外国小说奖。她是唯一一位被收入美国哈佛大学、康奈尔大学等多所著名高校教材的中国作家。

 

美国作家苏珊·桑塔格说:“如果要我说出谁是中国最好的作家,我会毫不犹豫地说:残雪。虽然,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中国人听说过她。”

 

 

2

 

没听过残雪,但你或许听过一个流行句式:“为了报仇而××”。这句话最早出现在2003年,出处是残雪的访谈录《为报仇而写小说》。

 

书名来自她与香港作家施叔青的对话:“我写这种小说完全是对人类的一种计较,非常念念不忘报仇”。

 

无需浅薄地理解她所谓的“报仇”。虽然生于1953年,她和时代同龄人一样,经历过家国创伤和痛苦。

 

残雪的父亲曾担任《湖南日报》社长,在共和国的几次运动中都未能幸免于难。残雪的童年少年,目睹父母亲友的离散,并因此动荡:13岁失学,青年时代在街道工厂做事,受到厂长的欺负,无计可施,就和另一位女同事在车间里破口大骂,整整骂了一个晚班。后来还赌气旷工,又到厂部门口当着厂长的面挑衅。这种做派大约是影响过她的创作,处女座《黄泥街》一面世,湖南文坛就有人说:“整个一个泼妇骂街”。


▲年轻时的残雪

《黄泥街》诞生在缝纫机上。1983年,残雪30岁,已婚,育有一个四岁的孩子。这一年,任职湖南省政协副秘书长的父亲邓钧洪刚好离休。只有小学学历的残雪想到父亲单位当烧开水的锅炉工,结果被别人抢了去。为了养家糊口,她和丈夫在湖南省政协对面的楼里开了一家裁缝店,每天帮人量衣服,裁布料。

 

店里人流不息,残雪每天的空余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到半小时。只要客人一走,她就拿出本子来在缝纫机台上写一段,一边写一边奇怪: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?

 

她取笔名“残雪”,取代真名邓小华。这个名字意象冷峻,听起来永远年轻。她希望用来坚持一种独立的、拒绝融化的姿态。同时,“残雪也可以说是踩得很脏的雪。我时常觉得自己很脏。”


这一年,残雪把小说拿给在武汉大学念研究生的哥哥邓晓芒看。邓晓芒觉得,“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种怪诞的写法,而且里面透露出来的那种摧枯拉朽的生命力,隐含一种令人恐惧的危险性。”他告诉残雪:这部作品恐怕在十年内没有发表的机会,而且搞不好“要杀头的”——这绝非危言耸听,因为就在几年前,《第二次握手》的作者张扬就被判了死刑,“四人帮”倒台才留下他一条命。

 

▲残雪的哥哥,华科哲学教授邓晓芒

残雪被哥哥称为“巫女”,说她身上有“女巫般的神经质和歇斯底里的性格气质”。评论家认为,“她是以一种巫婆念咒语的姿态出现在文坛上”。她的小说中出现很多动物,各种虫子、猫、麻雀、老鼠、泥鳅、青蛙、白蚁等,可怕的是,故事里这些动物与人没有差别。


1986年,残雪先后在《中国》杂志上发表《苍老的浮云》和《黄泥街》,逐渐进入文学主流视野。残雪从此被归入“先锋派”代表作家的行列。

 

三十多年过去,先锋文学早已风光不再,当年文学史上“身份不明”的先锋派作家,或回归传统,面对现实;或半路出家,改作他行。残雪是最大的例外。她不再接受“先锋派”的名号——因为是“派”需要一支部队,而她只有一个人,声称自己写作的是“新实验小说”。

 

2015年,北京师范大学举办“纪念先锋文学30年国际论坛”。先锋派作家余华、格非、苏童、林白出现在偌大的礼堂里,表情平静地接受八方注目。残雪没有。这一年,她62岁,平时深居简出,但仍然关心着外界,比如雷洋案的进展,也会从儿子那里借来一本《俄罗斯幽灵军舰之谜》推理小说,读起来“很喜欢”。

 

她自称“典型的小市民”,在采访时问记者:“你能给我搞多大的版啊?”“搞一整版吧,把要说的都说了,免得好多人问来问去,耽误工夫。”也会和书商因为起印数理论。她从不避讳对钱的需求:“既然写了好作品,就要卖个好价钱,这是人之常情。我向来就和他们讨价还价的。”

 

再往前追溯,早在成名之初,残雪就托朋友带自己去长沙市委书记家自荐,希望加入作协,“这样我一个月就能从湖南省作家协会领60块钱了”。

 

成为“专业作家”,残雪的理由很简单:“无非就是为了搞钱,搞时间。”

 

她没有大富大贵,但不再需要湖南作协微薄的“工资”。作协和她保持默契,她从不向组织报销医药费,有病自己负责,作协也不找她开会,“从不打扰我,知道我怪”。

 

▲2018年4月,残雪(左二)在昆明参加文学沙龙


离开湖南后,残雪一度定居在北京北五环外的居民小区里。她当然没有在家爬行,日常工作是:上午写稿,下午读书,一天跑两次,每日持续。如今她把家搬到了云南西双版纳的山脚下,晚上七八点是固定的一小时写作时间,白天都在读哲学,依旧每天慢跑两次。她把肉身视为自己的大自然,是创作的力量源泉。为了保重身体,跑步成为她的固定保养。如果有一天文思枯竭,她也做好了准备,“写不出了我就去搞翻译,决不硬撑卖假药,欺骗读者。”

 

残雪的写作习惯多年如旧:提笔就写,从来不改,不但句子不改,一个字都不改。手写完再由丈夫敲进电脑。残雪把写作比作“一种表演”,认为自己的写作不可能犯错误,“因为它就像高级的演员演戏,怎么会演错呢?”

 

 

3

 

残雪或许算得上中国“最自信的作家”了,但也依然期待更多懂她的人出现——尽管她总是在不同场合强调:“没受过训练的读者,想来看懂我的书,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
 

她渴望在新世纪里获得一些新的读者。在一篇叫《期待同谋者出现》的文章里,残雪详尽地描绘了读者的精神画像:他应当受过一定的现代艺术的熏陶,并具有较敏锐的感觉;他是一个没有丧失想象力的人;他应该在脑子里彻底清除“文以载道”这种古老文学样式的影响;他是一个具有虚无纯粹境界的人;他应当具有自审的精神;他是具有一定自我意识的现代人;他的阅读就不会停留在遣词造句的表面;他是懂得语言的现代功能的人……

 

在"画像"最后,她总结道:"这个读者的标准太高,也许一点都不高。……有很强的排斥性的残雪小说同时又是向每个人敞开的,每个人,无论高低贵贱,只要他加入到这种辩证的阅读中来,他就会在感到作品排斥力的同时又受到强烈的吸引。”

 

她等待经过筛选后的真正读者,就像一个不断放狠话的武林高手,希望偌大的江湖中,有人能不被喝退,跟着作家留下的线索,披荆斩棘后进入自己的文学半径。

 

残雪并不抗拒媒体。她接受采访时总是侃侃而谈,直抒胸臆。媒体曾把她的刻薄话——“(顾彬)蠢里蠢气的,那个人”——放在标题里,读者看得过瘾,她也不介意得罪人。


▲残雪接受采访


据残雪说,常常有电视台找来拍摄,“凤凰台,中央台,小崔什么的”。凤凰卫视想给她拍视频,“准备录几个小时,爱讲多长讲多长”。残雪同意,给节目组发去一本书—— 《于天上看见深渊——新经典主义文学对话录》,得到的反馈是“看了内容,不来了,搞不懂。”于是她在采访里自嘲:“他们是搞搞大众的。大众不会买我们的书,一般都是学院里搞研究的买。算了,懒得做,浪费时间。”

 

残雪也不拒绝对话,几度把自己的文学观点集结成册,广而告之。在著作《残雪文学观》的开篇《中国当代作家的自卑情结》里,残雪直接批评曾经的先锋作家格非。

 

事实上,中国现当代文学里,除了鲁迅,王蒙、阿城、王安忆、格非的作品都被残雪不留情面地“羞辱”过。

 

她批评的范畴涵盖古今中外。比如,她觉得中国古典文学“只有大自然风景”、“田园牧歌”、“对清心寡欲的提倡以及对仕途的向往”,就连《红楼梦》,“里面的人物的精神层次都是儿童式”。

 

她的明星列表中,有这样一些作家:荷马、但丁、弥尔顿、莎士比亚、塞万提斯、歌德、卡夫卡、博尔赫斯、卡尔维诺、圣·埃克絮佩里、托尔斯泰、果戈理、陀斯妥耶夫斯基。同时她认为德国汉学家顾彬发言“蠢里蠢气”,萨特“写得很死板”。

 

曾有几个杂志提议残雪去参评鲁迅文学奖,她谢绝了。“一方面确实不感兴趣,另一方面也觉得残雪这个时候去参评的话实在太滑稽了。我对这些奖项都没有什么好感。”

 

死人无法与她争辩,活着的作家也鲜有应对。残雪和中国主流文学界的疏远可想而知。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,记者请她评价现在中国文坛的现状,残雪的回答是:不抱希望、懒得评价。再问“平时和其他的作家交流多吗?”答曰:“没有交流。”

 

通过媒体和出版物向公众传输观点,是残雪寻找“同谋者“的方式之一。为了等待“万分之一”的读者,她的博客至今仍在更新。看得出博客的编辑者——应该是她的丈夫——不太精通网络编辑,页面里时常出现密密匝匝不分段的文学理念,或者艰深的哲学观点。

 

有时候全文只是一句话。比如一篇博文记载:残雪作品《陨石山》,近日同意大利著名作家普里莫·列维的短篇小说一道,在纽约的一个文化剧院里被戏剧名演员朗诵。门票26美元。

 

 

参考资料:

《对话残雪在焦虑中写作》残雪口述/曹雪萍采写  新京报

《在境外比莫言更有名的中国作家,她叫残雪》刘放中访网

《残雪:一边做世俗的我一边鄙视着》朱玲 北京青年报

《关于“新努斯的大自然”残雪访谈录》卓今  知网

《残雪和她的家人》陆丽霞《当代文学六十年》

《残雪:我是世界上最幽默的作家》彭剑斌《晨报周刊》2017年1月刊

 


实习运营编辑/安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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